开玩笑。
莫德特想着。
他毕竟在安特卫普呆了这么长的时间，商学院里某些不得不参加的活动，莫德特也被强迫着参加过。
在那种奢华的舞会上，漂亮的、平庸的、极具吸引力的女性莫德特见过不知凡几，自持也算是有些鉴赏能力了
而自己的姐姐——哪怕去除掉那层来自弟弟身份的敬仰与爱戴——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哈，是吗.......”
艾绒的脸愈发通红了。
“别想那么多了，姐，穿上试试就什么都知道了。”
莫德特早已经迫不及待了——姐姐这么久以来都过着如此寒酸的生活，这一次，自己必须得让她高兴。
如果姐姐不满意，那就换，换到姐姐满意为止。
这种程度的承诺，甚至算不上决心。
“那......那我就穿了哦！”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艾绒拿起那套礼服，向着自己的卧室小跑过去。
“去吧去吧，我和芙娜都期待着呢。”
看着姐姐有些慌乱的背影，莫德特感觉非常良好。
还有什么比让自己的亲人高兴更加令人高兴的事情呢？
“芙娜，哥哥还买了很多好玩的东西哦，要不要看看？”
看着似乎已经越来越困的芙娜，莫德特轻柔的将其抱了起来，哄道。
“嗯。”
芙娜的小脑袋用力的上下摇动着。
“好嘞！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怎么能不把所有的心意都展现出来呢。
就算有爱，一直放在心里也是不行的。
绝不能吝啬、或是羞于表达出来，因为机会总是有限的。
——当然，对于莫德特而言，这一从老师那里学习来的知识目前还仅仅局限于亲情。
家人当然是可以敞开心扉的对象，这对于莫德特而言很好理解。
趁着艾绒换衣服的空档，莫德特抱着芙娜进入里屋。
在那堆积起来的行李之中，大量包装精良的礼品正堆积着。其中，有许多都是送给两姐妹的。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芙娜的童装。
不过，因为数量比较多的原因，莫德特并不准备让芙娜花精力在大晚上全部试穿一边。更何况妹妹现在正犯困呢，莫德特可不忍折腾年幼的她。
时间还有的是呢。
那剩下的，就是些有意思的小玩意了。
在芙娜期待的注视之下，莫德特一一将那些包装打开，显露出里面承载着的，各种各样的礼品。
精雕细琢是木偶玩具、各色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玻璃工艺品、闪亮的手环，项链和戒指、甚至是内藏金属结构的折叠式小桌以及一个非常显眼的，等身大小的毛绒北陆熊玩偶。
莫德特一个接着一个的拿出芙娜从未见识过的奇艺物品，那些闪亮的小装饰品和玩具让女孩忘却了睡意，那毛茸茸的巨大玩具熊更是直接成了她的小床。
这个玩具可不简单，制作工艺据说非常复杂，什么毛料的合成是由魔法代劳啊，填充物是新世界的棉花啊，之类之类——即使听完，莫德特也不大清楚究竟复杂在哪里。
但的确，这个玩偶做工很好......而且很可爱。
“呜呜，呜呜，呜呜。”
用脸颊在毛绒玩具上摩擦着，芙娜就像是书上所描述的树懒那样张开四肢，死死的抓住毛绒玩具，脸上露出沉醉的表情。
咦？有这么喜欢吗？
虽然是看在外表可爱的前提下购买的，但妹妹比起外表，似乎更喜欢这个毛绒玩具那柔软的触感和表面的毛发带给皮肤的刺激。
嗯.......总感觉有点微妙。
的确，一切的礼品都是为了让妹妹觉得高兴，但自己好像发现了芙娜身上，某个自己以前从不知情的兴趣。
算了。
莫德特将那些无趣的感慨抛之脑后。
还是那句话——只要妹妹高兴就好。
“那个——莫尔？你们还在吗？”
屋外的客厅里，艾绒有些紧张的声音传入了莫德特的耳中。
嘿！好戏登场！
“芙娜，芙娜，姐姐换完衣服了，快来看看呀。”
方才闻声，莫德特就知道姐姐已经完成了更衣，期待的他连忙呼唤起芙娜来。
可莫德特并没有得到回应。
回身仔细一看，芙娜居然趴在毛绒熊身上睡着了。
而且，看妹妹那呼吸均匀、肢体放松的样子，似乎睡得还很安稳。
看起来是真的困了啊。
“怎么了？”
艾绒出现在门口，关切的询问道。
“嘘，芙娜她睡——”
刚刚回过头，莫德特的句子就断在了中间。
艾绒的样子已经大大的改变了。
听上去，单单三色的衣服可能会显得有些单调，在艾绒真的穿上衣服前，莫德特也的确有这样的疑虑。
但现在，那疑虑早已经被莫德特扔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真是完美。
即使是在商学院深造如此之久的莫德特，也只能够从脑海之中摘出这样的词藻来形容自己的姐姐现在的模样。
深红色与黑色的条纹搭配堪称完美，那些颇具暗示性的曲线沿着艾绒那流线型的亮眼线条一路延伸到裙垮的上方，让旁人顺着这线条的指引，将艾绒傲人的身材尽收眼底。
裙摆并非拖地的款式，而是最近在王都里很流行的中长款，有着些许白色点缀的轻飘飘的百褶裙只抵达了膝盖上方，比普通的长裙短了不少。
这在夏天的时候相当清凉，自然，也将女性的腿部之美展现了出来。
最为惊艳的，是礼服脖颈处的加高设计以及附带的黑色长手套，这两处小小的点缀不仅掩盖了艾绒手上的老茧，还运用视觉错觉让她的颈部与双手更加修长。
而那处于二者末端的黑色的蕾丝雕花则是优雅中带着一股神秘——或者说妩媚——的感觉，就像是挑拨着男人心底的痒处一般，完全可以用诱人来形容。
即使是在里屋，客厅的魔法灯灯光也仍有波及，变得昏暗的白光泼洒在艾绒的半身上，这股朦胧的美感更是加强了这身衣服为艾绒带来的美丽。
糟糕啊。
这也太糟糕了。
这绝对会吸引那些，到处沾花惹草的男人的。
“怎！怎么了嘛？怎么不说话了，果然还是不行吗.......”
“怎么了？当然是被姐你的美貌震惊到了啊。”
即使是心底多出来了对未来的担忧，但莫德特还是如实的将自己的心情告诉了姐姐。
“咦咦？你在说什么呢，我、我觉得我应该不太适合才对啊.......你看，不管是胸前还是腰间都感觉有点紧，而且这裙子是不是太短了，有点凉嗖嗖的.......”
姐，这话可千万不要在外面说。
莫德特在心里撇着嘴。
因为，绝对会被同性排挤的。
“难道姐还不相信我吗？我敢打包票，姐姐你现在绝对和以前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莫德特拍着胸脯说道。
“真的吗。”
听到莫德特连珠炮一样的溢美之词，艾绒双手扶着脸颊，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糟糕。
看到那笑容，毫无防备的莫德特感觉心脏慢了半拍。
杀伤力好像太大了点。
连亲弟弟都会波及吗？真是可怕。
“还在真的假的呢，弟弟还有必要对姐姐说假话吗？像姐你这种明明长得漂亮却还要在别人面前说自己一般般的人，可是会招人厌的。”
“哪有啦！我是真的有点不太自信，毕竟当了这么久的乡下人。”
艾绒连声反驳着。
“呜........呜。”
似乎是因为两人的对话声稍微有些大，抱着毛绒玩具安然入睡的芙娜嘴里发出呜咽声，稍微偏转了下头部的位置。
“嘘，别把芙娜吵醒了。”
莫德特连忙压低声音，让艾绒小声一些。
“唔。”
艾绒当然照办。
在安静的数秒后，芙娜恢复了那平稳的呼吸声。
“.......看起来睡得很好啊。”
在确认了妹妹并没有苏醒后，莫德特小声的感叹到。
“可能，是因为那个毛绒熊——应该是吧——是软的吧，我们家里还没有床垫那种东西。”
神情的注视着芙娜的睡脸，艾绒扶着脸颊说道。
.......
诶？
莫德特稍稍的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开始在记忆之中翻找，希望能够找到反驳自己现在所想的记忆碎片。
但他失败了。
诶？可是，不应该啊。
不可能啊，开玩笑的吧。
不对，不应该发生这样的事情才对。
莫德特有些惶恐，有些害怕。
9年了，自9年前，两姐妹就在这件屋子里相依为命——父亲想必不会在意她们的吧。
最开始前往安特卫普求学的时候，自己对所谓的「学海无涯苦作舟」没有任何概念，凭着对姐姐和妹妹的责任感与冲劲，自己在父亲面前立誓——即使无法扛起剑与盾，自己也能够为这个家做出贡献。
于是，全家花费积蓄、四处借债来供莫德特去参加安特卫普的商业联合慈善考试，当时才刚刚12岁的姐姐更是承担起了家里的务农工作以及放牧活计。
在自己考上商学院后，来自姐妹俩的慰问信和生活费更是从来没少过。
那时，自己还在学院的底层挣扎，没有任何收入来源；自然，安特卫普与托马伯爵领之间的邮戳费用和邮递费就成了哈尔根家极大的经济负担。
可即使如此，那样来来往往的信件也一直持续到了自己考试前夕，因为封闭训练的原因才不得不中断。
哈。
莫德特觉得自己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的确，自己花费了9年才从如同死斗一般的学习之中脱颖而出。
的确，自己在那样的学习之中已经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和苦难。
但哈尔根的两姐妹难道就只是在灰风镇享福吗？
在姐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行走、往来于瑞普集市与灰风镇之间的时候，她难道就从没有感到过疲惫，觉得生活枯燥无味，毫无期待吗？
对人心敏感，渴望着他人关心的妹妹，在被父亲无视的时候、在空无一人的家里一个人玩耍的时候，难道就没有哭喊过、询问过自己的亲人们为什么都远离了自己，就从没有感到过寂寞吗？
不可能吧。
那自己，那莫德特做了些什么？
每年邮寄些不考虑实际情况的金钱回来，就算是对家人都关爱了？
每年递回些吃的喝的，然后让妹妹在煤油灯下吸着有害空气，睡在坚硬的茅草和木板床上？
啊。
啊啊。
啊啊啊。
自己可真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自己的压力是一回事，心里有没有这件事情是另外一回事。
自己，是真的——
“莫尔？你没事吧。”
回过神来，艾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正帮自己拭去眼角的泪花。
“姐——我.......”
没发觉的时候到还好，一旦发觉了就会感到奇怪，虽然心里的确很难受，但莫德特坚信，自己应该不是那种脆弱到会流泪的人才对。
但泪水就像是白色沙滩上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好像永无尽头似的。
悔恨和自责，这是莫德特现在所感受到的一切。
人无完人。
但对自己最亲的人，无论什么都应该臻至极境。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任谁都不会无条件对你付出。
除了你的家人。
“姐.......我.......呜啊啊啊！”
情绪抵达了阈值，莫德特不顾面子的扑进了艾绒的怀里，竭力压抑着声音的哭了起来。
艾绒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她还是选择沉默，像是要包容一切一样，抱住了自己的弟弟。
她清楚自己的弟弟。
他是个太善良，太有责任心的孩子。
敏感的艾绒当然知道自己的弟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会因此而泪流满面。
她也能够理解他的泪水——因为他把自己和芙娜看的比什么都重。
艾绒由衷的为自己能够拥有如此优秀的弟弟感到自豪
真是傻孩子。
她想着，加大了双臂的力度。
你是姐姐的骄傲，也是芙娜的榜样。
无论过去有多么辛苦，又犯下了多少错误——欢迎回家。
因为，这里正是你的理想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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